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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牙还牙2:冷盘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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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yl(达里尔)被困在轮椅上,为了摆脱束缚,他什么都愿意答应。他并不知道,他所达成的协议,实际上只是针对他过去错误的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故事正文

冷盘上桌 作者:Bill Hart

他很难相信,自从那场意外后,他被束缚在这把轮椅上,整整十年过去了。十年……比他的三分之一人生还要长,达里尔·林德威尔痛恨着每一天必须坐在那可恶的椅子里。即便是现在,他还是难以想象,在那场改变一切的校际橄榄球比赛之后,时光竟匆匆流逝了十年。那场对抗同城死敌的比拼中,他被猛烈铲球,虽说对方动作干净,却仍有两节下背部椎骨断裂,导致他从腰部以下彻底瘫痪。

然而昨晚的高中返校者聚会,却把他以为已经深埋的丑陋记忆全都唤了出来。他恨不得老朋友们都别看到他坐在轮椅里,可他无能为力。这一想法曾在他坐在那椅子的头三年里不断被人反复灌输,让他最终彻底放弃了再度行走的希望。

一些老友忍不住想聊那场比赛。他猜测是为什么。比赛进行到第三节还剩六分十三秒时,四分卫将球交给了他,他瞥见突破口就猛地冲了进来,却只是一瞬,那道缝隙便又关闭了。铲球的那一刻,他感到腰间一阵火辣的钻心之痛,紧接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随即一切感觉全无,下一刻,他在医院醒来。

他很惊讶昨晚看到米歇尔·道森独自出现。她曾是个漂亮的女孩,而今更是风华绝代,却依旧未婚,也似乎无人追求。他记得事发前一天,他曾邀请她参加返校舞会,她竟爽快答应,差点让他喜出望外。但当然,那只不过是“本来可能”的情形罢了,事故发生后,他根本没去成舞会,也一直不知道米歇尔有没有撑着场子独自赴会。

更令他吃惊的是,昨晚米歇尔竟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他俩认识已久,她的冷漠和疏离让他万分错愕,就像是……她在生他的气。他不明白缘由。

返校舞会临近尾声,一个米歇尔的女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告诉他,米歇尔发现了关于他和她表姐丽贝卡·威尔逊的一些“秘密”,因此责怪他害死了表姐。

他想知道米歇尔究竟认定他做了什么。丽贝卡自杀已经整整十二年。难道是一周多前,他和丽贝卡分手?那可不可能。那时米歇尔和他都知道。他从未真正把丽贝卡当作未来伴侣,他告诉过她多少次?每次分手后的重逢,他至少都会这样跟米歇尔解释一次。他们的分分合合多得他数不清。

难道是因为他比米歇尔认识丽贝卡的时间更长?实际上是丽贝卡先把他介绍给她的……这也说不通。

时隔多年,竟会有人觉得丽贝卡因他自尽,而往昔却没人这么想……真是荒谬。

不过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他无能为力让丽贝卡复活,也无计可施打动米歇尔改变对他的态度。这两样事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他得在这把该死的轮椅里度过剩余人生一样。

为了忘掉昨晚那番诡异际遇,达里尔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里播放的大学橄榄球赛上。他禁不住自言自语:“要是我还没出意外,我肯定能打得比他们好。”他骂道:“该死。”

“也许你仍旧有机会。”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

“那不可能。”他咕哝道,浑然不知自己房间空无一人。“我出不来这把可恶的椅子。”

“不过,我的年轻朋友,”那声音淡淡回应,“在某些现实里,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未必在所有现实中都无解。”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暗影中走出,仿佛凭空出现。

“你是谁?”达里尔问。

“我是个朋友,一个有能力帮助你的人。”矮个子男人微笑道。“你可以叫我莫福斯——阿洛伊修斯·莫福斯。不过像我所有其他朋友那样,你可以叫我阿尔,或者干脆叫我A,随你喜欢。你的愿望,就是摆脱那把椅子的束缚,不是吗?”

“是的。但怎么做?”

“很简单,朋友。我们只需要改变过去。在这个现实中,你遭遇的那场意外将从历史中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件事,形成一个全新的现实。对实际效果而言,就好像那次意外从未发生过一样。”

“那你有什么好处?”

“哦,什么都没有,朋友。”莫福斯回答,“我只因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满足。我并不图利。”

“胡扯!”达里尔喊道,“没人无偿帮助人!”

“你很聪明,达里尔。但在这件事上,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从你身上获任何利益。我的服务费已由另有其人支付,他有个心愿:让你恢复行走能力。你只要接受我的提议即可。”

“是谁付的钱?”

“那就像我的所有交易一样,必须保密。我相信你会理解。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拒绝。决定权在你。不管你做什么,对我都无所谓。我已经拿到酬劳。无论是继续坐在椅子上,还是再次行走,一切都由你决定。”

“我想再度行走。我讨厌这把椅子。”达里尔说,“可每个人都说我永远不可能站起来。”

“这在这个现实中确实不可能。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有能力将这个现实变为另一个——在那里让你坐进椅子的那次铲球根本没发生。如此一来,那把你苦恼的椅子,从你角度看,便会消失。那么,年轻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这样安全吗?有保证吗?”

“人生无保证,达里尔。”莫福斯冷静地说,“但出于诚意,我可以保证你在余生中都拥有健康的身体。那是我能给出的最好‘保证’。”

达里尔朝那矮个子人笑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能重获行走能力。这个古怪矮人真的能做到他说的事?但若真不灵验,他也不会吃亏——奇迹所需费用已经有人付了。“我接受,莫福斯先生。”

“很好,朋友。今日之举,你永不后悔。”

“我该做什么?”

“闭上眼睛吧,朋友。”

达里尔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感觉有东西轻拍他的额头,随后莫福斯的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眩晕顿时席卷全身,不多时,他便晕了过去。


当达里尔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父母的卧室床上,朝阳初升。他已经十年没在父母家过夜,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里令他大吃一惊。

他侧身环顾房间,满怀敬畏,回忆起许多许久未曾想起的往事。未及思考,他便翻身伸展开手脚。猛然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时隔十年第一次动了腿。随后,他缓缓坐起,不久便站在床边,那双曾令他绝望的双腿,如今轻松支撑起他的全身重量。

“我又完整了。”他低声自语,兴奋地在床边一跃一跳。“那个莫福斯果然办到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当他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瞠目结舌,“我的天,不仅恢复完整,还回到十七岁。太他妈美好了。莫福斯真是个大好人。”

简单冲了个澡后,达里尔走进厨房,与父母共进早餐。

“准备好跟Westmont的比赛了吗?”父亲问。

“当然了,我们一向是击败他们的。”他得意地回答。“击败同城死对头总是趣事,这场也不会例外。”

“这将是你们对他们的四连胜——如果你赢的话。你说呢?”

“不是‘如果’,老爸,而是‘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达里尔便感到一阵心惊。四连胜?哦不——他想到对Westmont的比赛正是他受伤的那场。不公平,他刚恢复双腿。可莫福斯不是说一切都会不同吗?这不该是一个新现实吗?也许这次他不会受伤。

“你决定好返校舞会要带谁了吗,达里尔?”母亲问。

“我正考虑邀请米歇尔·道森一起。她在角逐返校皇后,但我觉得她赢面不大……”

“返校舞会皇后”的学生选举一般都是大型人气竞赛,米歇尔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辛迪·克兰格。的确,米歇尔比辛迪更漂亮,但“猛击者克兰格”会不惜一切代价利用她所有的优势来赢得比赛。

达里尔的父亲咧嘴笑了笑,而他的母亲则朝他投以那种责备的目光。不过他们都没再多说什么,就留他一个人坐在厨房的餐桌旁。

坐在那儿,达里尔猛然意识到今天是意外发生的前一天。今天放学后,他打算向米歇尔提出去参加返校舞会,而她会答应。但如果莫福斯说得没错的话,这一次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情况。如果事情真的改变了,那么也许他和米歇尔能以一对的身份一起参加舞会。

带着对未来可能改变的遐想,达里尔出发去学校了。


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达里尔在课堂上玩的前所未有地尽兴。几乎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唤起了他的回忆。

他第一节课是鲁勒先生的历史课。多年来的老玩笑是,鲁勒老头其实不教历史,他教的是回忆。他讲到华盛顿渡过特拉华河那天的场景时,达里尔几乎确信那是他亲眼所见。

接着是桑普尔斯小姐的英文课。上一次当学生时,他就很喜欢这节课。但并不是因为他特别喜欢英语,而是因为老师伊丽莎白·桑普尔斯。这是她的第一年任教,她的年龄只比班上的学生大几岁。加上她非常漂亮,并且总是穿着那条短裙,达里尔惊讶自己竟能学到她所教的任何知识。

然后是上午课间休息。他在校园里随意漫步,看着许多多年未曾留意的景物。

课间后,他去上墨菲夫人的地理课。地理课是他和米歇尔唯一一门同班的课,但下课后他从未有机会和她说话,因为他们的下一节课在校园两头。米歇尔去上戏剧社,而达里尔则冲向木工车间。

他以自习课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参加了由其中一位助理橄榄球教练霍尔先生执教的体育课。就在达里尔要回家的时候,他撞见了米歇尔。

“嗨,米歇尔。”

“嗨,达里尔。”她微笑着回答。

“我以为你要去练习。”

“是的。不过我刚跟威利斯夫人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我给家里打过电话,可家里没人接。”

“我得送我妈妈去看医生,所以霍尔教练今天才让我早退的。”达里尔说。他微笑着,心想上次想逃练习时还同样的借口居然奏效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那太好了。”

“米歇尔,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返校舞会吗?”

“我很乐意,达里尔。”她回答。

“哎呀,突然头有点眩。”她双臂环住达里尔的腰,以保持平衡。

达里尔趁机迅速搂住她,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突然,他也开始感到头晕。

“达里尔,现在就是‘变动枢纽’的时刻。”莫福斯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为了阻止曾经发生之事再度发生,必须永久改变。暂时,你将不会记得我们曾经相见。”

达里尔只觉得脑袋嗡嗡转。

他觉得非常奇怪。要么是米歇尔变大了,要么是他自己在缩小。更糟糕的可能是两者都在发生。他用力搂紧她。这时他发誓感觉到她的胸部在缩小……

然后他对她的存在感突然消失。不知身在何处,他顿时感到孤立无援,心生惊恐。

一阵凉风忽然掠过他的双腿,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低头查看为什么会感觉腿上有风,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条短裙。他简直不敢相信,从那短裙下垂至地板的是一双光滑的女性双腿。

他完全不敢相信,伸左手下探,抚过身上短裙的布料,感受到它的光滑,然后又沿着那双同样光滑的腿往下。随即,他把手抬到面前,只见手指变得修长纤细,指甲先是渐渐变长,又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他不由自主地又抬起右手来与左手对比,只见右手的手指也随之变细,指甲变长并涂上相同的红色,完美地与左手一致。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变得更小。然后从手腕开始,一点点朝上缓缓进展,他眼睁睁看着曾经粗壮的手臂逐渐变得纤细,肌肉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股沟传来,让他不由得弓下了腰。渐渐恢复后,他感受到一头长发的重量在拽拉着他。他抬手用纤细的手指抓住几缕秀发轻轻一拉,不可思议的是,那竟是他自己的头发。他接着先看向自己的手指,又看向指间那缕发丝。

站直身子后,他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套头毛衣,着实令他惊讶。长发铺散在后背带来的沉重感已够怪异,毛衣下那对被头发拂拭过的胸部更是让他难以置信。

他一时间愣住……

可已然太迟。

一股痒痒刺刺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毛衣下的胸部竟开始胀大,逐渐显现出两道圆润的曲线。

随着头晕缓缓散去,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恢复了。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正两臂紧紧环住某个男孩的腰,而那男孩也同样紧紧抱着他。

米歇尔在哪?

他愣住了,只听那个男孩问:“你还好吗,达拉?”

达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无力地摇摇头,以示还好。说完,他甚至能感觉到长发在背后与胸口拂动的触感。

他的胸部?

他低头看见毛衣下那两座饱满挺拔的女性胸脯。

他猛然意识到,这一切并非奇怪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

“嗯?”男孩问。

“嗯,什么?”他用那柔软的高音嗓音回答,自己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返校舞会,达拉?”

“当然,我很乐意。”达里尔听到自己的回答,立刻愣住。他怎么会答应和这个男孩约会?更糟的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男孩。“你能现在送我回家吗?我真的不太舒服。”

“没问题,达拉。”


在回家的路上,达里尔百思不得其解:他该怎么向父母解释自己现在是一名叫“达拉”的女孩?更何况,这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但不得不承认,今晨他还是个男孩,如今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女孩。

男孩把车停在他父母家门前,送他到门口。男孩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又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吻。达里尔在心里为这骤然的转变震惊不已,但身体似乎很享受这段体验。

“照顾好自己,达拉。”男孩对他说,“要是明天比赛前没在学校见到你,我就赛场上见。好吧?”

“嗯,好吧。”他答道,却不知道该对这个陌生人说些什么。随后他在手提包里摸索着找车钥匙。

“嗨,亲爱的。”他母亲在他终于开门时说,“你回得真早。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去为明天的大赛做啦啦队练习呢。”

啦啦队练习???

“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就回家了。”这当然不是谎言。

“你有告诉威利斯夫人你要回家吗,亲爱的?”

“有的。”

“还有,是迈克送你回的吗?”

迈克???

他完全不知道这位迈克是谁,但母亲问他是不是他送的,他只好点头以示肯定。

母亲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并不发烧,但以防万一,去房间躺一会儿吧。”

“好,妈。”


“该死,就连老妈都把我当女孩了。”达里尔往房间走时咕哝道,“真希望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事。”可他刚到房门口,推门一看,便对室内的变化惊恐万分。“哦,见鬼!”他惊呼,“这都跟我以前的房间完全不一样了,分明是一间女孩的房间。”

窗户上挂着带波浪边的蕾丝窗帘。窗台和梳妆台上都摆着毛绒玩具和洋娃娃。梳妆台上还立着一面大镜子。

他犹豫着走到镜子前窥视。自从变身以来,他第一次正视镜中的自己。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这真是别人眼中现在的他吗?

她的个子比他原来矮了好几英寸。

她的头发依旧是他熟悉的颜色,只是从那干练的短发变成了披肩长发,垂落在胸前。

她的眼睛和他的一模一样,或许这是他唯一仍保留的特征。

在他脑海中,镜中的这女孩仿佛可以当成他的妹妹——倘若他真的有个妹妹的话。从她的面容里看不出丝毫男性气息。实际上,达里尔觉得她挺漂亮的。

他只是希望她不是自己。

他脱下套头毛衣,从头上拉开。他盯着自己的胸部,好奇是否应该先脱掉胸罩,以便仔细端详这身体新添的部分。对达里尔来说,这两坨胸部就像有人把两颗大西瓜挂在他的胸前。女孩们到底如何忍受胸前总有这么大的玩意一跳一跳地晃来晃去呢?

他凝视着镜中的身体。她身材苗条,双腿修长优美。达里尔再次希望,自己不是镜中这位女孩,而能以某种方式更好地了解她。

他打开她的手提包查看内容。里面有她的驾驶执照。上面写的是达拉·阿比盖尔·林德威尔,性别:女性,年龄十七岁,身高五英尺六英寸,体重119磅。唯有他的年龄保持不变。而不仅仅是性别改变,他的身高也在这过程中减少了整整十英寸,体重更是减轻了一半多。

他从梳妆台的架子上拿起去年的校刊,迅速翻到他以为自己照片所在的那一页,却看见标题下写着“达拉·林德威尔”的照片,而不是自己的面孔,他只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出神。

他又对照索引,发现还有关于她的更多条目。在某一页,他看到去年啦啦队的一张团队照,而达拉正是其中一员。更奇怪的是——是他记忆,或者说是她的记忆——那张照片是他(或者现在应该说是她)自己摆姿势拍摄的,他还能记得照片上每个女孩的名字。自己以前真的都知道她们的名字吗?他想不起来了。

在另一个索引页,他又找到一张她的照片,还有那个今天下午把他送回家(现在应该说“她”)的男生。照片里,她是初级家乡聚会的公主。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个男生正是她的舞会陪伴。他还心里推测,很可能他也是她的男友。

但他到底是谁?

一时冲动,他重新翻索引寻找道森(Dawson)这个姓氏。令他既惊讶又不安的是,他找到了“Dawson, Mike”。却没有“Michelle”的条目。他翻到索引中第一个列出的页码,盯着那张把他(此刻应是她)送回家的男孩的照片看。

显然,将他变成达拉(Darla)的那种力量,也把米歇尔(Michelle)变成了迈克(Mike)。不过,迈克明显没有任何当过米歇尔的记忆,从他先前的行为判断,他几乎肯定记不起来达拉曾经是达里尔。

在橄榄球队的集体照里,迈克被列为跑卫之一。

“但我是跑卫啊。”他低声对自己说。就在这时,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涌上心头:“哦不,这太不公平。为什么要迈克去被铲翻、脊椎断裂,而不是我?他又没做错什么,反而我完好无损地作为达拉躲在场边。”

他不由自主地又回到校刊,想再看一次迈克身着制服的照片。

“天呐,他真帅。”达拉在心里嘀咕,并微微一笑。

“天哪!”达里尔大叫,“我究竟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生抱有这种想法啊!”


一到晚饭时间,达里尔下来吃饭时,已经换上了从梳妆台抽屉里找到的一套配套的运动裤和运动衫。虽然穿粉色的衣服令他并不十分开心,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套长裤和上衣差不多完全贴合他的新身体,刚好合身。他真正头疼的只有那件上衣,某些地方略显紧绷,反而把胸部突出的形态更加凸显。甚至连那双粉色网球鞋,也仿佛与他现在的装扮天衣无缝般相配。

“迈克有没有邀请你去返校舞会?”母亲问道。

“有。”他干巴巴地回答。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你要和他一起去吗?”

“是的。”

“我知道你肯定会玩的很开心,亲爱的。”母亲兴奋地说,“我还记得你父亲当年邀请……”

这时电话铃响了。

“这时候打电话可不合时宜。”父亲评论道。

“我去接。”达里尔说。

“乖,别动,我去接。”母亲说。

达里尔坐在椅子上扭动身子,试图偷听母亲与电话那端的一面之词。

“你好……是贝姬吗?达拉看起来好多了。”

贝姬???

“嗯……你可以告诉威利斯夫人,她明天肯定会去学校,还会准备好给队伍加油……要我让她回电话给你吗?……好,那我确定她明天会在学校见到你……谢谢你打电话来,贝姬。”

达里尔看着母亲挂断电话后回到餐桌前,小心翼翼地问:“那是谁打来的,妈妈?”

“是贝姬·威尔逊,亲爱的。她知道你因为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训练,就想打电话来看看你现在好点没有。”

母亲的回答如同重锤般击中他。那电话里怎么可能是贝姬·威尔逊?贝姬明明已经死了。不是吗?


吃完晚饭后,达里尔默默地告辞,回到达拉的房间。他再也无法把这间房当成自己的了。

他重新翻开校刊到那张啦啦队合照,盯着照片中站在达拉身旁的女孩出神了好几分钟。那正是贝姬·威尔逊。他之前怎么会没注意到她一直站在自己边上?可现在他记不清早先看这张照片时,她究竟在那里没在那里。

一切显然都在改变。他现在是名叫达拉的女孩。米歇尔已经变成了迈克。贝姬也不知为何竟又重回人间。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禁好奇。

达里尔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正拜访米歇尔回家的路上,看见威尔逊家门前闪烁的救护车和警车的灯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便停下脚步,快步走到门前。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然后……

贝姬打开了门。

“嗨,达拉。现在来访有点晚了哦。”

“我知道。但是我看到你家前面有那么多闪光灯,还有救护车和警车,就担心出了什么事。”

“哦,这边一切都没事。”贝姬对朋友微笑道,“那动静都在隔壁。我们邻居马丁先生好像是心脏病发,马丁太太被吓傻了,结果把急救人员喊到我们家来了。你父母看到那些医护人员一出现都惊呆了。”

“我真高兴你们没事,贝姬。”达拉说。“好吧,我该回家了,不然我父母会担心我在哪儿。”

“反正你都来了,要不要进来待几分钟,达拉?”贝姬脸上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问道。

“这儿还有人,我很想让你见见他。”

“好吧。不过我真的不能耽搁太久。”

达拉跟着贝姬进了客厅。两人刚进门,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年轻男子就站了起来。

“达拉,”贝姬说道,“我想让你认识一下我表弟迈克·道森。迈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达拉·林德威尔。”

“嗨,达拉。”迈克腼腆地说。

“嗨,迈克。”达拉娇嗔地回答。

她心想:真他妈帅。

“哎呦,不行啊,可别又来了。”达里尔突然打断自己对这段记忆的回想——事情的经过如今与他记忆中的完全不同——惊呼道,“原来我就是这样认识迈克的?贝姬介绍的,就跟她之前把我介绍给米歇尔一样。”

这一瞬间,达里尔感到一阵恍惚,不过很快便一挥而散,随即被他遗忘。短暂几秒,他竟还想不起来米歇尔是谁。

达里尔抬眼看了下钟。

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晚了?

我想该睡觉了。其他的事留到明天再操心吧。达里尔迅速脱下粉色的运动服,然后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找出一套睡衣,换上他认为最舒适的睡衣后,走到镜子前。

达里尔笑着对镜中那身穿露骨睡衣的女孩自言自语:“天哪,你真性感。”


早晨来临时,达里尔惊讶地发现自己依旧保有那个迷人的女性身体。他本希望醒来后能发现所有与他认知不同的一切,尤其是这副女体,仅仅是一场梦。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还是昨晚钻进被窝时穿的那件性感睡衣的女孩。

但现在,他必须想办法准备好以女孩身份度过第一天返校。

令人惊讶的是,他换衣、梳头、化妆一点也不费劲。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今天早上之前是否曾做过这些事情,但却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做好多年了。如果镜中的效果是真实的,那他无疑已经练习多年。

达里尔感到恐惧。达拉是不是在以某种方式接管他的人生?

他回想起昨晚与迈克相遇的记忆,心想达拉的记忆究竟取代了他多少,他那些女性化的记忆究竟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达里尔想起自己第一场校队橄榄球赛。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最后几分钟,教练让他上场执行一次进攻。在战术讨论中,四分卫叫出了“突进战术”(draw play),然后又在进攻线上点了他的号码。

四分卫把球交给他之后,他拔腿就跑,冲出了五十八码,一跃进入端区,完成制胜达阵。

… 在迈克·道森赢得那记制胜达阵后,被高高抛起庆祝的男啦啦队员们接住,他狠狠落进其中一人的怀里。

达里尔叹了口气。就她能记得的来说,作为校队啦啦队员第一天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达里尔回忆起自己六岁生日那场聚会。那可是只有男孩参加的派对,根本没邀请女孩。他清晰地记得查克送给他一挺玩具机枪,戴维送给他一套特别酷的构建积木。

… 霍莉送给她一只有史以来最可爱、最柔软的泰迪熊。最好的朋友贝基则送给她一款新出的芭比娃娃。

达拉微笑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记忆出了问题——其实根本没任何问题。当然,她仍然一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是女孩,而不是那个她一直以来的男孩。她真心希望改变她的那股力量能快点消失。并不是说当女孩很糟糕,因为其实一点都不糟糕。只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天生是个男孩,现在本该还是男孩。

像往常一样,达拉一个人吃早餐。她的父母都必须在她起床之前赶去上班。吃完后,她便出发去学校了。

一进校园不久,她就碰上了啦啦队与拉拉队双重负责老师威利斯夫人。她再次为昨天缺席练习道歉,庆幸威利斯夫人理解她的情况,并答应让她今天晚上为比赛穿队服助阵。

出于某种原因,她非常担心今天根本见不到迈克。但比赛日里常常如此,因为那些日子里,球员们通常聚在一起,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

然而,在达拉的潜意识里,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今晚的比赛中,迈克会受到重伤。那股神秘的感觉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她的课堂似乎比平时更慢。

第一节是沃伦夫人的英语课。她们正在读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她觉得这个故事读起来挺有趣,但又好奇那位老威廉当初写这出戏时到底吸了什么怪东西。她实在无法想象尼克·波顿被赐予驴头这一情节有何现实依据——现实中根本不会有人被那样变来变去。

接着是金小姐的历史课,和往常一样无聊至极。达拉确信之所以这么乏味,是因为金小姐只比她大四五岁,让人很难对她传授的历史认真对待。

然后是贝克夫人的家政课,同样索然无味,不过家政课本来就没啥值得记的事。

她一向最期待墨菲夫人的地理课,因为那是她和迈克·道森唯一的同班课。她原本想告诉他自己对他受伤的预感,但和往常一样,下课后她没机会跟迈克说话——他的下一堂木工课就在校园另一头,而她得去戏剧社教室。

马斯顿小姐的戏剧课是全日最有趣的一节,几乎一闪而过。她们正在为下周要在高年级面前演出的戏进行部分彩排。达拉希望贝基别告诉她表弟迈克,和那位大帅哥杰森·米切尔对戏、甚至被他吻了是多么好玩。

最后一节课才是威利斯夫人的课。

达拉很庆幸这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


当天晚上的比赛中,达拉心里笃定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在场边紧盯着迈克在场上的一举一动。幸好上半场他毫发无伤,但那挥之不去的预感仍在折磨她。

下半场开始后,达拉的心情稍微好转。几分钟后,她甚至开始怀疑先前的预感是否错误。但当她抬头看比赛记时牌时,那种不祥的感觉像潮水般逆流而来。

第三节还剩六分十三秒。

达拉焦虑地看着迈克接过四分卫的球。他刚顺着进攻线造成的缺口冲进去,缺口瞬间被封堵,他立即被一次猛烈的擒抱重击压倒在地。迈克迟迟未起身,达拉捏紧了牙关。

“都是我的错,”达拉心想。“我本该把预感告诉他,那是警告,我却置若罔闻。”她甚至仿佛听见脑海深处响起一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本该是我才对。” 不过,几分钟后,当担架抬上场时,迈克站起身来,挥手示意医护人员退下。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场,坐在替补席一端,立刻被教练、队友和在场救护车的医护人员团团围住。

迈克没事,达拉松了口气,但考虑到自己一整天的怪异预感,她忍不住纳闷:他怎么会没事?她这一生从没这么庆幸自己判断错误过。她知道,她必须和他好好谈谈。

迈克看到她走来,冲她微笑。

“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

“我挺好的,达拉。”他回答。“刚才我还以为哪根骨头断了,但估计我听错了。况且,我们的约会不能就此打折扣。” 两人相视而笑。

随后医护人员将他用救护车送往医院,说这只是个预防性检查,如果她愿意,明天可以去看他。

看着救护车渐行渐远,达拉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改变枢纽的必要时刻已过,达拉。该改变的已被改变,曾在另一现实中发生的,已不在此刻发生。现在,你必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一阵眩晕袭来,她闭上双眼。

当眩晕散去、她再次睁开眼时,足球场已消失,夜幕被崭新一日的晨光取代。

“我现在在哪里?”她轻声低语。“这不是我父母的家,也绝不是我的公寓。看起来,我在某人的卧室里,可到底是谁的?” 达拉看向房间角落里的立式镜子,惊讶地发现自己依旧是达拉。尽管此刻她看上去年龄比上次照镜子时大了大约十岁,但她本以为当这场奇遇结束后,自己会恢复为男性。“我肯定回到了事情开始的地方和时间,可这到底是哪儿?为什么我还是个女孩?” 镜子旁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本大相册,她拿起一看,发现这是一本影集。她坐到床沿,翻开它。

里面全是她的照片。可为什么会有人在房间里放着她的相册?

她看见六岁生日那场派对的照片:一张是她和霍莉抱着霍莉送的泰迪熊,另一张是她和贝基拿着她的芭比娃娃。还有许多多年未曾想起的其他女孩的合影。

随着越来越多的童年回忆涌上心头,她露出微笑,却没注意到梳妆台上静静出现的那只可爱又柔软的小泰迪熊。

接着是一张她被男啦啦队员高高抛起后,在空中被接住的瞬间照片。她记得是妈妈拍的。即便时隔多年,再看仍会让她会心一笑。

她翻到下一页,看见自己和她的返校舞会后备团的合照。她作为返校舞会皇后出现在照片上,当时她还以为“猛击手克兰格”辛迪·克兰格当选。但后来她记起,因“克兰格猛击者”的名声声名狼藉,辛迪眼看就要生产,便含泪退位,将桂冠让给了亚军——她自己。

再翻一页,是她和迈克在高年级舞会上的合影。她觉得他穿礼服时真帅。她记得多年以前那场橄榄球赛他毫发无伤的幸福,也知道除了她的迈克,没人能与她一同赴舞会。

突然,她感到一阵诡异,但很快就散去。她站起身,对镜自问:“我是不是比几分钟前看上去更胖了?”不可能,不可能有那种事。就算是孕妇,也不可能短短几分钟就发福——医生今晨才确诊她怀孕。

下一张是她与迈克的婚纱照。贝基是她的伴娘,霍莉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娘之一。她盯着照片,指间忽然多了一枚婚戒。

她记得贝基曾告诉她,婚礼之夜的欢乐远超她一生所经历的一切。

她总是好奇,单身的朋友贝基是如何知道那会成真的。

再次看向镜子,她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两个月孕肚。

翻到下一页,她看到一张她和迈克以及他们女儿莱内特在莱内特一岁生日时的合照。她盯着照片中自己的身影出神。什么时候自己的胸部变得这么大了?她记得莱内特出生时自己有多快乐,也记得给莱内特哺乳时那种美妙的感觉。

随着回忆涌上心头,一种愉悦的麻酥酥感觉从胸部蔓延开来。当她回想起在胸围和罩杯尺寸扩大了三英寸后,迈克有多么喜欢玩弄她的胸部时,她不禁微笑,而她的胸部也在不知不觉中膨胀,与照片中的大小相吻合。

再看镜子,正如所料,她几乎已经四个月身孕。

翻到下一张照片,是她和迈克与莱内特以及二女儿黛安在黛安一岁生日时的合影。起初,迈克显然对黛安不是男孩感到失望,但任何人看了这张照片都能看出他对两个女儿的爱同样深厚。这张照片是在大约一个月前拍的,达拉仍觉得照片中的她看起来很胖。但对她而言,大多数怀孕七个月的女性看起来都很胖。

再翻一页,一张陌生的矮个男人的照片映入眼帘。在他开口之前,达拉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达拉,这一页是为你即将出生的儿子预留的。”阿洛伊修斯·摩福斯平静地说道。

“是你!”达拉惊呼,“你要对此负责!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非常有趣,”摩福斯回答道。“我本不确定先前的那个你还有多少会在此刻依然存在。但我很肯定,你体内几乎已不存达里尔的痕迹。很快,就连那为数不多的他,也将从你的灵魂中彻底消失。

“至于我对你所做之事,亲爱的,我所为之所作,都是报酬者所计划,也都经你——可爱的达拉——同意过。我只是保证在这被重写的现实里,给你一具健康的身体,不再受轮椅的束缚。我相信,我已忠实兑现了那份承诺。即便这具身体或非你所渴望,却确切满足了他人的愿望。”

“谁?”达拉问道。

“说出来便无趣,不是吗,达拉?”摩福斯露出一丝柴郡猫般的笑容。“虽说这对你无关痛痒,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个与你非常亲近的人。为获得某物,他付出了巨大代价。是否值得?我不得而知。而且,评判他人并非我的职责。”

达拉想猛地合上相册,却发现双臂纹丝不动。

“不过现在,达拉,”摩福斯说道,“该是你休息的时候了。你的时刻即将来临。”

达拉打了个哈欠。

当强烈的困意逐渐吞噬她的意识时,她看见摩福斯的影像在眼前慢慢消散。待画面彻底消失后,她的双眼也在静谧中合上,进入了沉睡。


一阵剧痛将达拉从宁静的睡眠中唤醒。她翻身过来,轻轻摇醒身旁的丈夫。

“迈克,”她平静地对他说,“我想,是时候了,亲爱的。而且我真的觉得,这次肯定会是个男孩。”